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卑微与高贵
——读马举小说《花先生》 山竹 卑微按感情色彩来分是中性词，与低贱常常相随，而高贵却是不折不扣的褒义词，他与伟大常常联系在一起。看完马举小人物系列之一的《花先生》，我对这部作品的感觉，不知怎么就想到这两个词。 整部小说运用了许多地方语言，让小说读来熨帖、舒服，如拉家常。这是马举作品的一大特点。 小说写了一个说喜的叫花子的一生。他出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，祖上曾经显赫过，到他这一代只能寄居在镰把弯的两间小土窑，门窗都没有，用两捆柴挡着，靠说喜维持生计。他用“棉花圪嘟”蘸着“锅底刮下来的烟煤面子化开的黑水水”，写自己编的自嘲对联最能体现他的窘境：“一人一碗一口锅，没儿没女没老婆，一间半居”。有一年的连阴雨，灌塌了两间赖以栖身的小土窑，因祸得福，发现三百个银元，并把这笔意外之财交给政府，大大地出了一回名儿，年老时住进养老院，死后出了一本书。 花先生的一生起起伏伏，先让人叹息，最后肃然起敬。 小说先抑后扬，一开始花子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说喜的，是社会最底层的人物，人们叫他花子，他还辩解，说“说喜的不是花子”，可是有谁听呢。他的辩解，就像阿Q辩解长条凳不是长凳子一样可笑：油腻腻的褡裢，瓶口插着的钱，念着的喜歌，哪一点又不是花子的做派？ 小说没有交代他为什么做了花子，他一日做了花子，花子这个紧箍咒便已套在他的头上，在世俗的观念里，花子是下九流，没有人能瞧得起。凭他编筐编篓的本领，他有能力养活自己，也有能力养得起老婆孩子，但是谁又会跟一个花子结婚生子呢？ 小说也没有写花先生长得是丑是俊，高矮胖瘦，也没写花先生自己说的作风问题是真是假，是怎样的一些事情，一则短篇小说受篇幅的限制，与主题无关尽量不展开。再则也道出花子的心酸、人们的不屑：已经是花子了，谁会关注一个花子的长相？美丑又与他何干？有谁相信一个花子能有什么作风问题？不过“说几个荤段子，过过嘴瘾罢了”。 花先生面对人们的冷眼，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，任世俗的利剑把自己的心割裂得支离破碎：亲外甥结婚不请他这个娘舅。姐夫挑着他编好的筐篓卖钱养家，从来不给他一分，只在逢年过节时给些吃的，给些破衣烂衫，压根就没把他当个人，连条狗都不如。大人们不让孩子去到花子那里，“变眉变脸”拉走孩子还不算，还“捎种带系”地骂。 花先生只能在花子的圈子里得到徒弟们的尊重，但他并没有因此自私变态，仇视世俗的人。他给孩子们做玩具，把自己得来不易的糖分给孩子们，小说细致地描绘了这个过程：“尽管包糖果的纸已经磨的油腻不堪而且牢牢地粘在了糖块上，但我还是吃出了细腻甜蜜的奶香。花先生笑眯眯地盯着我，很神秘地说：不敢用牙咬，闭上眼睛慢慢嗍着，越嗍越甜……”这一段让人动容。这是花子得来不易的奶糖啊！自己孤身一人，他本可以自己享受那种甜蜜的滋味，但他把奶糖给“我”这个非亲非故的孩子，他只能靠回忆来享受留在记忆里的滋味。孩子的心是水晶，幼年的“我”对于糖的滋味和对花子的感激是那么记忆犹新。孩子的眼里没有所谓的世俗，他知道谁对他好。成人世界被世俗的染缸浸润，竟然不如一个孩子懂得好歹！多么让人无奈而又悲哀！ 花先生渴望得到作为一个人的尊重。在县委书记去养老院慰问的时候，他觉得自己是养老院的一员，再没有了高低贵贱，他享受着国家政策带给他的福利。他知恩图报，把自己的意外之财——三百银元悉数交了出去。问及他的要求，他只要求把他一肚子的串话和喜歌传下去。至此我明白了，他真的不是花子，他会拉会唱，能男女角同演，他是一个民间老艺人。 孟子说“富贵不能淫，贫贱不能移”。花先生有操守，他的祖上“大骡子大马养着，长短工雇着”，到他这一代落魄到做了花子，依然秉承“耕读传家久，诗书济世长”的家风。他唱的戏《走山》《三娘教子》，都是让人忠孝节义，奋发上进；有节制，喜宴上要钱五毛换一块、一块换两块，从不贪多。他活得卑微，但无愧于心。用他自己的话说：“整整好活了一辈子”。他真的好活吗？他把快乐留给大家，他把苦难与冷眼就像《人世间》里的周秉坤一样，“苦吗？嚼嚼咽了。” 美学不仅包括对美的赞扬，同时也包括对丑的鞭挞。外甥们知道了三百银元的存在，来了；本家挨门近支的也冒了出来。这下子花先生有本家有亲戚，也是个人物了。为了这笔钱，他们各显神通。邪不压正，终究只能是痴心妄想。 《民间谣谚》出来了，作者：李泽后。直到小说结束的最后一刻，主人公才有了名字。泽后，泽后，福泽后人。花先生卑微的身份下，竟然包裹着这样一个高贵的灵魂。别人叫先生，“毛腻”的成分居多，而作者对花先生却是由衷地佩服与赞颂，无论学养与人品，真正当得起先生的称谓。花先生死了，但他高贵的灵魂与文化遗产留存了下来，他可以瞑目了。作者的感激与赞誉得到了充分的释放。 李泽后与写《美的历程》的李泽厚仅一字之差，是无心的巧合，还是有意为之？不得而知。 花先生是一类人的代表，正是有了千千万万感恩、自律、传承传统文化的普通人，我们的日子才会越来越有奔头。 作者简介：马艳琴，网名山竹，女，山西省宁武县人。山西省作协会员，朔州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，朔州市第一届签约作家，朔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。作品散见于《中国教师》《山西日报》、“山西文学院山西网络文学院”“学习强国”“新华网”“人民日报客户端”；《朔州日报》《朔州晚报》《朔风》《马邑文学》《作家新视野》《朔州艺术研究》等。 |
